“他们开车穿过火海，身后是一座即将被吞没的岛屿。车窗被烟雾和灰烬覆盖，周围是被大火掏空成焦黑外壳的建筑物，沿途布满烧毁的树木，道路两侧甚至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伤者和尸体。他们互相鼓励着，不敢回头看，只盯着前方的出路。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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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末日电影中出现的一幕，却真实地发生在了夏威夷西北部的毛伊岛上。当地时间8月8日，该岛历史悠久的海滨小镇拉海纳被一个多世纪以来最致命的野火席卷，大部分地区已化为烟雾和灰烬。截至当地时间15日，死亡人数已上升至106人，仍有上千人失踪。搜救正持续进行中，截至15日，搜救人员仅完成了拉海纳32%受灾地区的搜查。

野火起始于一起灌木丛火灾，在突发干旱、易燃植被和飓风等因素加持下，演变至美国历史上最具破坏性的火灾。数据显示，毛伊岛山火可能会给夏威夷群岛带来至少80亿~100亿美元的损失，野火范围内的重建成本总计高达13亿美元。

史无前例的山火也再次将气候变化的议题置于聚光灯下。“气候变暖正在导致美国西部等地的野火更加频繁、持久和严重。除了致力于发展脱碳经济之外，各国应该投资于火灾管理、荒地消防能力、更好的土地利用管理实践，以限制‘WUI’（荒地-城市交界）火灾的增长，并加大力度减轻气候变化带来的风险。”华盛顿城市研究所气候和社区专家Andrew Rumbach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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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逃生”，从天堂到地狱

将时间拨回至当地时间8月8日，午夜刚过，距离毛伊岛西部的拉海纳约35英里的库拉镇的一片灌木丛上出现火光，伴着狂风，库拉大火迅速蔓延，烧毁了数百英亩的牧场。

但大多数居民在此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在大约五个小时后，有居民发现拉海纳停电了。当天上午10点左右，毛伊县当局宣布，火灾已经“100%得到控制”。

到当天下午，情况才变得严峻起来。8日下午3点30分左右，拉海纳火灾在飓风中再次爆发。人们沿着海滨争先恐后地逃跑，接到消息的游客纷纷收拾行李逃离酒店。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该县发布了一系列疏散命令。

然而，随着火势进一步蔓延到城镇，问题成倍增加：社区供水系统崩溃，消防栓干涸。更关键的是，夏威夷每个月都会演练一次的强力警报器竟然从未响起——拉海纳的911系统瘫痪了。据BBC报道，尽管有人称当时收到了短信警报，但尚不清楚为何警告没有更广泛地传播。许多居民说，火灾到达之前几个小时强风打断了通信系统。

切尔西·丹顿·福卡女士和她的丈夫在极度的恐惧中度过了这一天，他们没有收到短信警报，没有警报声，也没有疏散命令。他们拿了一些必需品驱车逃命，而开头那末日逃亡般的一幕就是他们的真实体验。

许多撤离的人被道路封闭和电线倒塌所困，导致交通堵塞，一些人在车里被活活烧死，一些人被迫跳入太平洋求生。

“拉海纳西临海洋，东临山脉，这意味着离开城市的唯一途径是沿着沿海高速公路向北和向南行驶。有限的疏散选择导致这些路线上的交通拥堵。火势蔓延速度非常快，疏散时间也十分有限。”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大气科学家Jason Otkin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由于交通堵塞，福卡和丈夫不得不弃车而逃，蜷缩在海中，她的头顶上飞舞着大量的灰烬。而就在3小时前，她还惬意地躺在距离拉海纳海滨仅半英里远的家里。

火势之快让住在拉海纳卢纳路山下路段附近的斯蒂夫和妻子震惊了，他们眼看着沿着拉海纳卢纳路的火焰越来越近，先是相距100码，瞬间就只相距30码，“就像一列货运列车正在飞速奔驰下山”。据夏威夷州州长乔什·格林，当时的风速高达每小时81英里，这意味着大火每分钟就要推进一英里。

夏威夷火灾前后对比图 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几乎没有幸存者”，遇难者身份确认或需数月乃至数年

上千人至今杳无音讯，搜救行动的开展也是困难重重，夏威夷州州长乔许·格林表示难以预估搜救队伍需花多久时间才能找出并且辨认所有遗体，因为“大火几乎没有留下幸存者”。

截至当地时间15日，搜救人员仅完成了对32%受灾地区的搜查，而且目前绝大多数遇难者都是在露天的地方被找到。因此当地官方认为，随着对更多过火地区的搜查，遇难人数还会出现显著增加。

毛伊岛警察局长透露，“9·11”的救援人员也参与到了搜救工作中，20只寻尸犬正与搜救队一起工作，联邦政府的专门太平间单位带来了一个22吨重的移动太平间，其中包括检查台、实验室设备和X光机。

警方要求失踪者家属在毛伊岛社区中心提交DNA拭子，技术人员采用快速DNA技术再与找到的遗体进行比较。截至15日晚间，在已确认的受害者中，仅有五人的身份已得到确认，其中有两人的名字被公开。

但BBC报道称，遇难者身份鉴定专家表示，要给毛伊岛余下的罹难者对上名字，可能需时数月甚至数年。考虑到破坏的严重程度，以及许多遗骸可能所处的状态，无论是寻找还是确认受害者身份都是艰巨的任务——紧急工作人员还形容为“极需要运气”。

目前，此次大火的火源仍待确定。但据纽约时报报道，最终摧毁拉海纳的灌木丛大火是在一根断裂的电线下点燃的。

8日日出后不久，肖恩·特鲁爬上拉海纳路附近的屋顶修复房屋损坏时，拉海纳朝西的斜坡上刮起了狂风。屋顶碎片和太阳能热水器的厚板被吹落，落在栅栏上。就在那时，他听到附近传来声音。

“我听到‘砰’的一声，”特鲁回忆。“一条电线在地上划着弧线，还冒着火花。电线杆底部的地面变黑，随即电线点燃了附近的院子。”之后他拨打了 911，警察和消防员分别花了六分钟赶到，他们开着一辆水罐车和两台前端装载机抵达现场以形成防火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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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博社报道同时称，由几家美国律师事务所组成的团队的初步调查显示，夏威夷电力公司受损的电力设施可能是引发火灾的原因。有目击者称，他们看到了电线掉落然后起火的过程。该调查团队认为，在高温和大风的条件下，电力公司本应及时断电，而根据夏威夷电力公司自己的说法，他们没有针对火灾风险的断电方案。

据报道，已有受害者对夏威夷电力公司提起诉讼，指控该公司存在疏忽，没有采取切断电力的措施来降低火灾风险。这也导致该公司上周一天内市值蒸发超过10亿美元，股价暴跌三分之一。截至8月15日收盘，该公司股价已跌至14.79美元/股，较8月7日的收盘价已累计下跌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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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给这起特定诉讼定论，但可以说，美国其他地区有很多因电线倒塌而引发火灾的例子。 例如，加州的太平洋天然气与电力公司就因数十起野火（包括2018年的坎普大火）而受到指责，并为这些火灾造成的损失支付了数十亿美元的和解金。”Jason Otkin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说道。“不过，将山区的所有电力线全部埋入地下成本太高。因此当强风发生时，电线容易暴露在掉落的树枝上，而随着现有电线的老化，这就构成了隐患。”

突发干旱、入侵植物和飓风形成的致命组合

一场本已经得到控制的灌木丛火灾为何在9小时后席卷整个城镇？又何以演变至美国历史上最具破坏性的火灾？

首先是干燥的植被和土地为火灾埋下了隐患。“近几十年来，夏威夷岛上的火灾变得更加常见了。原因之一是岛上旧菠萝和甘蔗种植园关闭后，一种入侵草种（几内亚草）得以在岛上蔓延。几内亚草生长速度非常快，且高度易燃。”Jason Otkin告诉每经记者，“而今年夏天，该地区又经历了严重的干旱。”

岛上又恰逢飓风“多拉”。“该地区风力强劲，火势才蔓延得如此之快。该岛北部有很强的高压区，毛伊岛的东信风比正常情况强。飓风‘多拉’向南移动也略微增强了风力。这场火灾的主要驱动因素是西毛伊岛山脉背风处因强烈东风而产生的强烈下坡风。”Otkin向记者分析道。

“干燥的植被和极端的火灾条件相结合，导致了‘爆炸性’的环境。”他总结道。

另外，地球刚刚经历有史以来最热的七月，气候变化正在增加发生突发干旱以及其他极端天气事件的可能性。据美国干旱监测机构发布的数据，截至5月23日，毛伊岛并没有出现异常干燥的情况。 而在后面的一周，天气变得异常干燥。到6月13日，三分之二的地区要么异常干旱，要么处于中度干旱。

夏威夷大学和科罗拉多大学研究人员2015年发表的研究报告称，自1990年以来，夏威夷选定监测点的雨季降雨量减少了31%，旱季降雨量减少了6%。

“气候变化使大规模野火发生的可能性更大。从长远来看，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对于最大限度地减少气候变化的不良影响至关重要。在短期内，可以使用（房屋)硬化结构，以减少火灾的可能性，制定更有效和公平的警报系统和疏散程序。”俄勒冈州立大学俄勒冈气候变化研究所所长Erica Fleishman向记者说道。

“气候变暖正在导致美国西部等地的野火更加频繁、持久和严重。世界许多地区也面临此类野火的风险，特别是当人类住区扩展到荒地地区时。除了致力于发展脱碳经济之外，各国还应该投资于火灾管理、荒地消防能力、更好的土地利用管理实践，以限制“WUI”（荒地-城市交界）火灾的增长，并加大力度减轻气候变化带来的风险。”Andrew Rumbach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

图片来源：新华社 杨平俊摄

损失或达100亿美元，重建预计耗资13亿美元

对于正从疫情中复苏的旅游目的地夏威夷来说，这场美国历史上最致命的山火也将带来沉重的经济打击。

据AccuWeather发布的数据，毛伊岛的山火可能会给夏威夷群岛带来至少80亿至100亿美元的损失。

这一估算数据源自2018年美国加州发生的坎普野火，这是加州历史上最具破坏性的野火，造成85人不幸身亡，至今仍有一人失踪。当时，坎普火灾的经济损失约为80亿美元至160亿美元。该机构认为，坎普大火与毛伊岛野火有一些相似之处，同样是在强风的推动下迅速席卷并完全摧毁城镇。

毛伊岛的拉海纳是夏威夷的重要旅游目的地。新冠疫情后，毛伊岛引领了夏威夷群岛的旅游业反弹。夏威夷商业经济发展和旅游部的统计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该岛吸引了超过148万名游客，占夏威夷游客总数的30%；同期，该岛创造了35亿美元的游客支出，占夏威夷游客总支出的32.3%。

每年有数百万游客造访毛伊岛 图片来源：路透社

相对于夏威夷的其他岛屿，毛伊岛更加依赖旅游业，也将受到最直接的经济打击。数据显示，毛伊岛2021年GDP为103 亿美元，其中旅游业占比高达75%。

“偏重旅游业的发展使这（拉海纳山火）具有更大的经济影响，”AccuWeather高级气象学家杰克·索伊达说。“旅游业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如此之大，我认为美国没有其他地区能有这么高的比例。”

旅游业受损之外，灾后重建也将耗费大量资金。根据评估财产数据的研究公司CoreLogic的初步估计，毁灭性的毛伊岛野火范围内至少有3088处住宅受损，重建成本总计将高达13亿美元。

图片来源:CoreLogic

其中，绝大多数财产损失发生在至少有9000人居住的旅游和经济中心拉海纳，将有超过2808栋房屋需要重建，重建成本将高达11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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